【我的口袋里装着与钟声等高的事物（引子）】

我的口袋装着与钟声等高的事物

鸣响 缄默

是它闪耀与平淌的两种姿势

或光或尘

或实或空

春江花月夜

秋水共长天

是它放飞我的一双手

我落在哪呢 每一片雪

都大于我

茫茫雪原 每一朵死去或活着的梅花

都大于我的抗争与顺从

我借助凿冰的声音 看见

河 血性 绿色 宗教 烟火

它们小啊 小到可以穿过我的口袋 

去聆听 天空的悲悯

【客栈】

豹子沿秘境走着。抽去皮肉

雨从林梢吧嗒吧嗒滴下来，砸着它的骨骼

荆轲从秦王殿安全回来。图穷雨现，匕首

滴着吧嗒吧嗒的白水

项羽从乌江回来。虎头盘龙戟吧嗒吧嗒下

着白雨

孟德从华容道回来。白雨吧嗒吧嗒从眉毛

下到胡须

拿破仑从滑铁卢回来。白雨吧嗒吧嗒敲亮

黑惑惑的铠甲

他们都来到秋雨的客栈。彼此熟悉，却不

说一句话

【窗外】

由重到轻，多像你推开一扇被夜色钉死的窗子

景物直扑景物的核心

宇宙深邃的瞳孔，无须借助星星的路标

便能找到今天

垂柳堆烟，万家灯火浸染着丹桂的淡淡忧伤

湖水幽幽，任车轮碾转，竟无半点痕迹

女娲的补丁呢，黄帝与蚩尤的厮杀呢

秦时明月汉时关呢，阴山雪呢……

而蚩尤的一支后裔向北向北，扛着匈奴悲歌

另一支，唱着苗族史诗，向南向南

奔月已成我们掌心一块新补丁

【白鹤】

云朵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上凌波踏浪

和阳光有关。它抵住水的暗沉，影的下陷

——努力在庞大无意义里寻找有限意义

大地急遽旋转。鸢尾花，向日葵，麦田

稳定生长。骏蓝和金黄，和阳光有关，一定

是梵高将楔形文字钉住了它，然后又绽放

无数同等的事物，比如草木一秋，骏马一啸

难民一生，和阳光有关。它们在自带的灾难

阴影里奔跑，渴望阳光救赎在它们脸上

如蒙娜丽莎嘴角的微笑

与一介草民的我自诩云朵，并无二致。

与白鹤经过无数次变形，衔着云朵在水天间

亮翅，并无二致。

【我们在深秋练习飞翔】

苍狼一声嘶吼，山果坠落

原野能听到一根针，寂静的回音

漂泊的光线直不起腰

宇宙之轴斜了，斜了

哲学之甜尘开始审问每一个路人

每一扇门上，荒草和冷雨一样苍凉

我们正在变小，小啊

小到一只老鼠跑过，我们都会尖叫

小到一个晴天来临，我们都会赞美

那些大词唤来的山呼海啸，花香鸟语

一不小心，就会弄湿我们的梦

路还很长，有一些命题我们尚未完成

哲学和数学一样顽固而坚韧

这个季节，尚不适宜打坐

容易着凉，容易悲伤

冲不了热浪，我们可以练习飞翔

比如提前进入一场雪

想象滑雪，想象

雪橇经过陡崖，我们和飞鸟、红日一样

壮烈

【燃烧的大河】

一只鹰从遥远飞来，又飞回遥远

一群骏马奔向遥远，再也没回来

白日燃尽山崖

草原，无垠的空茫

色彩收走草叶上最后一滴眼泪

时间的碎沫，消逝于它自己的海

唯有将一条大河拉出，生命才得以倒流

河水低徊幽咽如复活的旅程

黄沙在风中呼啸，推开楼兰千斤城门

楼兰似飞天女子拋洒的花朵

那扬起的红盖头，丝绸漫长的孤寂

等胡杨再一次苍老

等罗布泊千年一次回眸

我要生活噢

是的，生活！肚皮舞跳起来

肥沃的土地，蓝色的兽

劈柴，喝酒，受了这自然的恩赐吧

将热烈的太阳，斑斓的星空

一朵朵野花，一粒粒水珠，一颗颗种子

摁进迁徙的河流

迁徙能阻挡斑马的迁徙吗？

它们成群结队，像中世纪骑士的剑

像亡命徒

而吉普赛，摘取宇宙密码的人

流浪没有终点

放荡不羁的裙摆，眼底的冰

灼烧，大野绵延的苍凉

谁登高呼唤——

海啊，温暖那条大河吧

孤儿回到家里围炉而坐，围炉而坐

春天，跳动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