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方的天空

被夕阳涂染成橙红

映照在穿城而过的河流中

河面上，水天一色，波光云影

为小城

勾勒出一道炫丽的风景

我在河的左岸，孑孓独行

心潮澎湃，追逐着落日的身影

途中，被一片芦苇

摇曳出的繁盛

诱惑——止停

它们稠密地簇拥在河水中

生机勃发，郁郁葱葱

留存着大自然的野性

也藏匿着，这座小城

承载不了的孤独与陌生

落日的光辉，正把

一棵棵芦苇重点描绘

——瞬间，它们精神焕发

把自己的野性，夸张、放大

我知道这短暂的辉煌

会转瞬即失。就毫不犹豫

从那尚还雅嫩的芦花上

采集些许昙花一现的光芒

去慰籍自己，劳碌一天后

颗粒无收滋生出的失意

在这略显荒芜的区域

那些夕阳的余辉，也许

这些疯长的芦苇们，不太在意

而之于我

那时不待我的紧迫生活

让我警觉——不能与它们为伍

在这里默守成规的等待着

一个来路不明的黑夜

——黑夜，将如期而来

尔后，会无声无息

把我（们）浸染、覆盖……

我开始转身向西

——西方的城区

一幢幢高楼，鳞次栉比

它们在城市的荒芜里倔起

如一片森林稠密、拥挤

阻挡了我放眼西方的视野

也阻挡着夕阳射向东方的光辉

光明的城市，黯淡而去

那些，在白天曾被

阳光过度抚爱的楼宇

一下失去从前的光彩

留下了一个个黑色剪影

如一排排被烧焦的木桩

罗列在西方——被夕阳

渲染后的，橙色天幕上

而夕阳，还算顽强

又从两幢高楼的

夹缝中，挤出一束光芒

射向，我面前的这片河床

把我和芦苇们，一起重新照亮

我们在夕阳圈定的光辉中

一起独享，这最后一缕阳光

呈现出的温暖与安祥

夕阳的特别眷顾

并没有让我喜形于色

至少我心中明白

这意外而又短暂的高光时刻

绝抵不过，将要到来的

那黑夜里的黑……

此刻，我多少有点眼慕

那些夕阳中耸立的楼宇

虽然它们

也失去此前的光泽与美丽

但，至少

比沦落到此境地的我

看的更远，也看的更多

夕阳在另一侧

一定会给予

它们更为广阔的领域

让它们拥有更多遐想的天地

即便是黑夜到来之际

它们也能从容地树起

一面深沉思念的旗帜

去填补，那黑夜

梦里的苍白，与贫瘠……

黑夜一定会先于

那些高高的楼宇

向我（们）提前突袭

而来。我多少有点错手不及

立即折下两枝

带有丰富芦花的芦苇

截取其中一节，制成一支竹笛

把剩余的扛在肩头

沿着河岸，继续向西——

芦苇上，尚存有太阳的余温

正悄悄流向我的身体……

我的身后，正响起

黑夜匆匆赶来的脚步

和水鸟们的窃窃私语

河流的上空，飘扬着

我那呜呦呜呦的芦笛声

弯弯的河岸上，留下了

我摇摇摆摆，离去的背影……

二

多年后，我没能

实现自己所追逐的梦想

从夸父逐日的队列里

落伍、掉队——

我已两鬓斑白，一脸沧桑

却没能走出这座城市

和它用钢铁水泥

星罗棋布，为我布下的迷局

我，重游故地

这里已物是人非

河流，淤塞而停滞

寻不到一丝有关野性的气息

也没有一颗芦苇生长

那被人修饰的河床

在单调的生硬里

透着直白的苍凉

——城市，那些无处安放

的灵魂，一览无余

在喧嚣的马路上

赤裸裸，到处游荡……

我木然地伫立在

自己曾经熟稔的那片河岸上

如同一根被风化的木桩

形象枯梏，满目悲怆

却一时难以直面

这一城的孤独，满河荒凉……

         2021.10.6